科学抗疫，要用好“仆人”，更要当好“主人”

   周武军

    西谚有云：The laboratory is the best servant, the worst master。中文意为：实验室是最好的仆人，最坏的主人！这句话耐人寻味，也蕴含着深刻的道理。我最早还是听北大医院的一位前辈当面教诲的，从此一直铭记于心，并时时作为自己日常行事、行医的提醒。  

    临床医学，是一个在高度不确定性条件下试图拨开重重迷雾、努力寻求些许确定性、争取做出最优决策的一门实践科学。如能得到越发先进的医疗检测手段的“加持”，医生自然更易于做出更准确的判断和更快速的决策。但是，判断和决策的主体终究不应是技术手段或先进设备，而应是医生本人。换句话说，各种医疗检测手段所构成的这座临床“实验室”，是医生应该用好的"助手"，或者说是一名实在却未必聪明的“仆人”，而一名合格的医者，无疑应当始终葆有专属“主人”的那份责无旁贷和专业自信。

     去年，我曾在实际工作中关注到这么一件事，更加深了我对上述“主人VS仆人”之辨的感触：有个患儿有手足口病的典型症状（口腔里有溃疡，手上脚上都有水疱，是典型的手足口病皮疹）。谁料家长带着孩子在某专门收治手足口病的科室，先后找了几个医生看后，都让患儿先去做化验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为手足口抗体阴性，医生据此得出患儿不是手足口病的结论。后来患儿家长找到我，根据典型的临床表现诊断为手足口病，经过治疗痊愈。之前明显是一例误诊。事实上，手足口病临床特点很明显，分布的身体部位就是手足口为主，皮疹也比较有特点。只要医生自己临床专业基础打牢了，是不需化验即可做出正确诊断的。因此，在我看来，这例误诊正是很典型的本应作为“仆人”的医学检查手段失灵，而本应作为“主人”的医生又拱手让出了自身在诊断中的主导地位、观察思考和专业判断，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也很有可能贻误治疗时机、增添患者病痛。

    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如今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实验室是最好的仆人，最坏的主人。”在“人工智能+XX（行业）”时代还能颠扑不破吗？我的回答是——能！还是拿医疗行业来说。今天的人工智能和手术机器人都是给医生赋能，无论这种机器人多么高级，无论它可以把手术视野放大多少倍，可以做到多么精细，可以抓起比医生的手小得多的器械，但是本质上都是充当了外科医生的手和眼睛，仍然是“仆人”角色。实际上在很多方面，“仆人”的能力已超越了“主人”。比如沃森机器人（IBM Watson Health）可以在17秒内阅读 3469本医学专著、25万篇论文。甚至，2012年，沃森机器人还通过了美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USMLE），但我认为，这依然是对真人医生的一种“辅助”和支持，因为，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只知道怎么做，却永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而人类在不断地研究为什么，也只有人，是掌握这背后算法的“主人”。

    回到眼下的新冠肺炎诊断工作中，是否也可能存在“主仆”易位的怪现状呢？我相信也是有的。比如，是否存在:各种症状体征都符合新冠肺炎典型症状了，只是因为核酸检测呈阴性就不作诊断？（须知核酸检测只有30-50%的阳性率＂王辰院士语＂）患者日常的小病微恙遭到误诊也许影响不大，或许还情有可原，但对传染性极强的新冠肺炎，如因为医生过分依赖检测手段、放弃专业判断而导致误诊漏诊就太不应该了，后果也太可怕了！

    当下，新冠肺炎正肆虐九州，万千医护人员化身白衣战士，“逆行”抗疫，涌现出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真实故事。医生，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也正更广泛地赢得全社会和广大民众的热情赞赏和热切期待。作为一名医生，我在为疫情蔓延揪心的同时，也感到职业带来的一份自豪和欣慰——不禁感慨，这种被信赖和被依赖的感觉真好。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作为承载着全社会厚望、正负重前行的专业群体，更应时刻绷紧“主人VS仆人”之弦。当国家把一个个疑似病患（连同可能被传染的很多人的生命）交到我们手里时，我们绝不能草率地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转手就移交给医学检测技术或设备，而放弃了我们自己的观察、思考和判断。我相信，只要我们牢牢把握住作为一名医者的责任意识、严谨态度和科学精神，定能展现出胸有成竹的专业自信，发挥出深孚众望的专业水准，为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护佑更多百姓的健康平安多立新功！